一位亲子判定师意外走红:经手上万例亲子判定,近四分之一的成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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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城信息网：转摘自紫衫牡丹
转自：本日头条 来历：三联生活周刊

本文刊载于《三联生活周刊》2018年第51期，原文题目《亲子判定：特别买卖里的人间百态 》

2007年法医学专业结业后，戴维进入亲子判定行业，成为一位亲子判定师

一个亲子判定师的走红

戴维是一位亲子判定师，从业11年，两年前起头，他把这些年来看到的、听到的写成故事颁发在收集上，意外地走红，也是以掀开了一个隐蔽行业的一角。

戴维在书里写到的第一个故事是这样的：一个娇小心爱、性情大大咧咧的年轻女子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和两份检材（即判定的材料，常用的有血痕、带毛囊的头发、口腔黏膜拭子等）来亲子判定中心。几天后判定成果出来，两份检材均被“解除”。“解除”是DNA判定的通用术语，即被取样人与孩子不存在父子关系。女孩傻眼了。两周后，她再次带了检材来判定，此次找到了孩子的亲生父亲，但女孩却不愿相信，再三确认后就地就哭了。她随后提出的题目更是让人目瞪口呆：“医生，表哥算是我的近亲吗？生的孩子今后真的会有缺点吗？”

类似的故事不胜列举，在戴维看来都只是“普通事务”。在他十余年的从业生活里，经手了近两万例判定，其中八成以上都是这样的小我亲子判定，他们也习惯称作隐私判定，比如年轻妈妈想要确认孩子的父亲、丈夫思疑孩子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在这些判定里，快要四分之一终极成果都是解除。有些人一拿到报告，还没走出大门就接通了家里人的电话，仳离是大都人的挑选。朋友们也是以给戴维冠以“家庭扑灭师”“婚姻刽子手”的称号。

但在长沙见到的戴维很难让人与这些称号联系在一路。一张娃娃脸，明显的婴儿肥，操着一口带有湖南口音的普通话，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缝，看不出已经36岁，却是合适他的笔名“判定师大宝”的形象。不外穿着打扮循规蹈矩，黑皮鞋、宽松西裤、呢子外衣，里面是深色针织毛衣和浅色衬衫，寡淡无奇，不会给人留下太深印象。

写作是一时兴起，也是戴维的自我疗伤。2014年父亲被查出癌症；恋爱10年的女朋友出轨和他分手；一年后父亲归天，自己又因病住了半年院；再出来，工作的判定中心业绩下滑，被人收买后团队闭幕。持续不断的冲击，让戴维坠入人生中最黑暗的时辰，一段时候，他天天做噩梦，梦见父亲要带他走。离职后，戴维感觉自己再也不会涉足亲子判定了。在家无事可做，他起头在虎扑论坛上发帖，写了几个故事，帖子很快沉下去。在网友倡议下，他转战天涯，以亲子判定师第一口气报告的故事很快点击量超万万，登上畅销榜，网站买下了版权。然后起头出书，引发媒体关注，在小圈子内有了名望，不外生活照旧改变不大。

戴维性情开畅，是一个轻易满足的人。除了打麻将，他没有什么特此外爱好，平常大部分时候都投入到了写作上，亲子判定反倒像是成了专业工作，公司也不限制他的自在。客岁出书的书在寝室的小桌子上堆着，旁边码了几本小说和心理学著作，书已经签好了名，但朋友不开口要，他自己就懒得特地给人送，“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在收集上走红后，很多人找到戴维征询亲子判定，也有读者把他当做了心理征询师。

第一天见到他时，一位女读者在戴维的微信公号下留言说自己烦闷，扛不外去了，决心过完圣诞节就竣事一切。戴维告诉她万万不要做傻事，但迟迟没有收到答复。起头写公众号后，读者留言越来越多，戴维天天两三个小时阅读、答复。戴维收到过很多灰心厌世、计划轻生的读者留言，他总会把自己碰到的加倍悲凉的故事讲给他们听，劝慰他们好幸亏世。

故事都发生在他本来工作的判定中心，那边被他称之为“人性尝试室”，善恶妍媸集合稀释其中，各类古怪八卦、悲凉故事轮流上演。“见责不怪”，是戴维和其他亲子判定师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判定报告里的人间百态

判定中心设在一个老居民小区，租下临街的两层商铺，楼下是办公室，负责接待客户，楼上是尝试室，专门做技术判定，出具判定报告。戴维长于跟人打交道，不喜好成天闷在尝试室，一入行就挑选了楼下营业员的工作，是以看遍了各种人事。

2013年，判定中心来了一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女人。她抓着一撮头发，说要做加急判定。没过量久，一个年轻女孩跑进来，嚷着要女人把孩子还给她，伸手便想夺曩昔。一其中年汉子随后也跟到了判定中心，挡在两人中心，要她们回去好好商量。但随后的一幕出人料想，中年男女在一旁说了几句话，便一路把女孩拖到里面，发了疯似的对女孩拳打脚踢。判定中心见状立即报警，派出所驾轻就熟，几分钟后赶过来把人都带了回去，实在的故事才被揭开。

中年男女是夫妻，从外省过来在长沙假寓已有几年，派出所一查，发现他们曾是一个被记录在案的职业乞讨团伙的正犯。时候还要退回到2008年，南方多省遭受冰雪灾难，经常有流浪乞讨职员在陌头冻死的消息，在重灾区长沙，两个乞讨小孩冻毙陌头的事也上了都会消息。警方后来清查发现，这背后是职业乞讨团伙逼迫小孩上街乞讨，为了让路人怜悯恩赐，小孩们一收到好心人的钱财衣物，就有人上前收走。一系列类似事务掀起了公安部分在全国范围内对职业乞讨团伙的冲击行动。中年男女乘隙金盆洗手，闭幕了本来的团伙，在长沙假寓下来。

被中年男女殴打的年轻女孩那时髦未成年，她和小几岁的妹妹几年前被中年佳耦从农村故乡拐骗出来。女孩怙恃早早归天，爷爷奶奶听中年佳耦说可以带姐妹进来打工，不但包吃住，每月还能寄钱给两位老人，便赞成让孙女跟他们走。所谓的打工就是上街乞讨，雪灾里被冻死的两个小孩，其中一个就是妹妹。姐姐的遭受一样悲凉，团伙中的一个头子强奸了她，团伙闭幕后她去了外地打工，却发现自己得了了艾滋病。她一心要报复，但这时早已找不到那名头子。女孩回长沙找到了中年佳耦，怀上了中年汉子的小孩，佳耦俩是以都被染上艾滋病，因而有了开首判定中心的一幕。唯一值得光荣的是，经过母婴阻断，孩子避免了传染。

戴维的报告流利，不带几多感情，似乎只是转述一段从书里大概电影里看到的故事。判定中心不但有小我亲子判定，还有司法判定。前者不需要客户供给任何证件，判定中心只对检材负责，得出的报告不具法令效力。后者，需要供给身份证，有一系列严酷的规章制度，报告可作为呈堂证供。

2009年炎天，工作两年多后，戴维第一次出了司法判定的现场。那是长沙的一个郊县，小镇上发现一具怀着身孕的少女尸身，警方思疑胎儿的父亲与凶杀案有关，拜托判定中心去做亲子判定。戴维和中心带领杨姐一路到了县公安局。尸身在水中浸泡后腐臭变形严重，虽然大学五年的法医进修见过很多尸身，戴维去之前也做足了心理预备，但真正到了停尸房还是被冲天的臭味熏得一阵眩晕，肿胀得不成人形的尸身吓得他满身僵硬。

直到杨姐取完样拉他走，戴维才回过神来。后来又去村里给警方重点思疑工具取了样，一共四小我，判定后都被解除了。过了一段时候，戴维和杨姐又接到告诉去了县公安局，这一次从取样的三人中找到了胎儿的父亲，竟是少女的亲叔叔。戴维在取样时见过他，不到30岁，边幅普通，找不到什么特点。

终极，女孩的灭亡结论是意外落水，尸身身上没找到其他外伤，包括叔叔在内的怀疑人又都有不在场证实。但观察复原的真相已经充足让人没法接管。女孩从小有智力障碍，只要两三岁的心智，怙恃和哥哥终年在外打工，家里爷爷偏瘫多年，靠奶奶一人照顾，女孩便交给了叔叔看管。怙恃打工挣的钱一半都寄给了叔叔，直到哥哥到了成家的年数，寄来的钱越来越少。叔叔动了杂念，他收四周单身汉、小混混的钱，让他们与侄女发生关系。

最初的终局若何，这些人获得了什么赏罚，作为判定职员，戴维没有再去诘问。他告诉我，公检法部分拜托给判定中心的司法判定一般只占5%左右，但一碰到根基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别的的隐私判定占比近80%，上户判定占15%左右，做很多了，他们也发现了一些成心机的变化。比如之前来做隐私判定的根基都是男性，“十个里面几近看不到一个女的”，但这几年女性客户越来越多，出格是近几年无创产前亲子判定技术利用后，很多年轻妈妈怀着孕来做判定。还比如，2011年后，出现信赖题目标夫妻关系里，微信、陌陌这样的交际工具被说起的频次越来越高；随着民工回籍潮，从农村过来做亲子判定的外出务工职员明显变多。

判定中心刚刚搬到小区时，很多居民看到里面挂着“某某医院合股伙伴”的牌子，再看里面的人也有穿白大褂的，以为这里是医院或药店。街坊邻人在里面探头探脑，很多人不由得猎奇心进来探问，问能不能量血压，戴维还碰到过大妈来问他这里什么时辰搞活动发鸡蛋。当工作职员向他们诠释这里是做亲子判定的营业时，来人常常脸色一变，拼命点头道：“不试不试。”名声传进来，四周来串门的人就少了，但中心一有大事小情，闹出了消息，凑过来看热烈的一个也很多。后来拆迁，判定中心搬去别处，小区也已不复存在。

亲子判定的市场化

与人们谈及亲子判定的隐晦态度构成反差的是，亲子判定早已成为一项贸易办事走入了消耗级市场，价格也不如人们设想中那末高昂，几百到几千元不等。2002年国家将DNA亲子判定项目向第三方判定机构开放，戴维的母亲就被一家机构聘用了，所今后来的入行算是子承母业。他告诉我，2003年判定中心建立时，长沙只要两家获批的司法判定机构。老板本来是办私人医院的，开判定中心与办医院一样，最难的是获得审批，只要有了天资，采办装备、招募职员的本钱很快就能赚返来。

戴维是2007年到判定中心的，这一年他从湖南医科大学法医学专业结业。出于对当初服从怙恃放置挑选法医专业的逆反，他结业后去找了一份市场销售的工作，专门推售移动电话机，一个月人为最高拿了700元。撑了几个月，母亲打来电话，开出了条件，“试用期一个月底薪3000，正式入职一个月3500”。戴维没经住迷惑。判定中心开的人为是那时长沙均匀人为的两三倍，而且营业职员还能拿到数额不等的提成，一个月最少有四五千元的支出。后来，戴维有原本在尝试室做技术的同事也申请调岗去做营业，第二个月支出就跨越了本来。

和做销售一样，戴维经常需要进来跑营业。律所、医院、派出所等机构常碰到需要做亲子判定的人，各类需求都有，上户的、争取财富打讼事的、想确认后代身份的，这些都是判定中心的客源，靠营业员去争取。

2005年10月1日，全国人大公布《关于司法判定治理题目标决议》，宣布普通人可以间接申请做亲子判定，不再需要冗杂的证实。另一方面，特别的生齿、户籍政策也会拉动亲子判定的需求。2010年前后，在第六次全国生齿普查影响下，全国的亲子判定量都出现了猛增。2016年1月，国务院办公厅公布《关于处理无户口职员挂号户口题目标定见》，要求依法为无户口职员挂号常住户口，处理1300万“黑户”的户口挂号题目。随后，全国各地迎来了亲子判定的高峰。

随着政策不竭铺开，以及基因检测技术的逐步提高，市场合作也越来越剧烈。现在在长沙，光是在司法局注册的司法判定机构就有20多家，再加上各类生物公司，能做亲子判定的地方少说也有四五十家。戴维明显感应合作的日益剧烈，本来的亲子判定中心两年前被收买，他后来接管了已经的合作对手——一家生物公司的约请，担任长沙分公司的负责人。戴维告诉我，在之前的判定中心，他一天最少接待十来位客户，门口经常排着队等，而现在一天均匀下来也只要两三位客户。固然也是由于通讯发财后，越来越多人重新至尾都不露面。

现在的公司在一栋写字楼内，租了一间六七十平方米的办公室，不敲上门去问，很难让人联想到亲子判定，不外这类隐蔽性正是客户所需要的。第一次造访没几分钟，前台接待告诉我们顿时有做隐私判定的客户来，我们便“自觉”地下了楼。现在的公司相当于一个处事处，加上戴维有三个员工，他们不再自己做技术判定，而是将客户的检材寄送到上海总部的尝试室，由他们出具判定报告。

工作傍边也出过题目。戴维曾亲手处置过一个判定拜托，一个汉子带了女同事丈夫和孩子的检材来做判定，获得了解除的成果，以此威胁女同事和他发生关系，而且屡次索要钱财。最初女人忍无可忍找到了判定中心，大闹一场。中心带领为了相安无事，最初赔钱了事。在那今后，判定中心制定了一项规定，要求一切的客户必须带身份证现场取样，但对峙了没几个月，客户锐减，规定就被取消了。

也碰到很多想做假报告的。“戴医生，这里有没有摄像头？”客户常常先问道。获得否认的回答后就把钱拿出来摆桌上，有的要求改成解除，有的希望改成支持，目标各异。前段时候有个女读者还来问戴维，他们做亲子判定出错的几率是几多。她已经做过四次无创产前检测，都被解除，听戴维说几近不成能会出错，尽是失望。为了避免对方篡改报告，戴维从不发电子报告给客户，凡是的做法是把结论那半页摄影传曩昔，公司规定检测数据保存一年即被烧毁。但到底若何才算标准操纵，行业并没有同一的标准。戴维告诉我，现在有些生物公司实行了代理形式，在地方有多层代理，里面存在的操纵空间就会很大，“上面的人怕负法令义务，不敢随意变动，可是下面的代理就不敢保证了”。

伦理窘境

市场不竭成长，但亲子判定从诞生之初到现在，关于伦理的争议一向不曾停歇。作为一项技术工具，亲子判定也面临着所谓“双刃剑”的窘境，一面是传统的家庭、婚姻制度，一面是日益高涨的个体需求。

北京一位处置司法判定30多年的判定师告诉我，早在上世纪80年月，他们便在医院设立了法医门诊，起头尝试把公检法技术部分的亲子判定技术用来办事于小我，但那时辰检测技术成长水平还很低，很少真正用于官方。到了90年月甚至新世纪，技术瓶颈被冲破，各类判定机构、生物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但她地点的判定机构仍然对此持谨慎态度，“小心翼翼”，接管小我拜托要求对方证实自己身份，并到现场采样，而且会综合斟酌被判定人的情况。不外，对于市场化的判定机构而言，这样的做法明显难以顺应现在的合作情况。但到底应当遵守什么样的法则、在亲子判定中若何庇护孩子的权益、对伦理题目作何诠释，无人给出明白的偏向，分歧的判定机构遵守着各自的逻辑。

戴维在判定中心自力接待的第一个客户就曾让他对自己的工作发生了思疑。那是一个50多岁的汉子，经过判定得知养了20多年的独生子不是自己的血脉后，在办公室歇斯底里地捶击脑壳，抓扯自己的头发。戴维面临眼前的一幕不知若何是好，最初还是同事过来劝慰住了汉子。汉子终年在外省修建工地打工，攒下的钱都寄给了家里的妻子孩子，村里早有风言风语说孩子不像他，没想到谣传被证实。没过量久就有消息传来，汉子回家后拿刀砍断了妻子的腿，自己喝农药自杀被实时发现救了返来。戴维感觉是自己害了他们一家，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因而向中心提了告退。带领没赞成，告诉他一句话：“被欺骗的人有权利晓得真相。”

真相究竟是什么？戴维后来碰到很多人做完判定，孩子是自己的，喜笑容开地走出中心，也看到很多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后喜极而泣的排场。他也见过有人思疑妻子出轨，把自己和两岁孩子的血滴到装着酒的茶杯里，经过滴血验亲的方式认定孩子不是自己的，一口喝完剩下的半瓶酒，拿刀捅死了妻子。后来亲子判定成果却是支持，孩子是他的，但悲剧已没法挽回。

亲子判定日益普遍的究竟，分歧的人也生出分歧的解读。有人以为这说明人的科技认识进步了，法令看法增强了；也有人感觉这说明社会伦理道德修养鄙人降，反应了人与人之间的信赖危机加重。对亲子判定机构的看法也出现分野，有人主张增强监管，亦有人希望进一步市场化。中国社会科学院研讨员、社会学家李银河晚年接管采访时说道：“假如夫妻之间很有豪情，底子不会去做亲子判定。这么在意孩子能否是亲生的，证实夫妻关系原本就是不稳定的，这项技术只是证实了相互之间的不信赖。”

亲子判定技术能得出女性能否出轨简直凿证据，社会道德据此大加训斥，有人感觉在这方面男性成为弱势群体。可是，故事中的汉子就一定明净无辜过吗？这能否是对女性不公允？这样的冲突若何处理，戴维似乎不太关切，他更固执和痴迷于讲故事自己。

戴维告诉我，在判定成果为解除的案例里，大部分的挑选都是仳离，真正做出极端行为的是少少数。而且在曩昔，人们积存在心底泰半辈子的疑虑一旦获得证实，更有能够以剧烈的方式爆发。现在随着人们婚恋看法的开放，面临判定成果似乎也显得加倍安静，一个例证就是闹事的人越来越少了，之前在判定中心需要设立的安检门早已没有存在的需要。

虽然看见了如此多家庭破裂、夫妻交恶的故事，戴维仍向往着家庭生活。成婚的日期定在明年，女朋友小他几岁，是在故乡相亲熟悉的，两人有类似的豪情遭受，他相信这会让他们更晓得顾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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